【令后】珞石故梦 第十回
楔子 第一回 第二回 第三回 第四回 第五回 第六回 第七回 第八回 第九回
【第十回 小别重逢】
余下五日之期还未到，璎珞因心念着容音，彻夜不眠地完成了阿金姑姑的交代，提前了三天回到了富察府。可她未曾预料到是，自己仅仅离开了这么短的几日，府中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，她甚至还“闯入”了容音从不让外人擅入的别院，与容音并肩坐在院中饮茶赏花。
也不知谁因为璎珞提前回府的意料之外，还是对府中多出一个人的无从解释，容音见到未来得及放下行李包袱就来见自己的璎珞时，足足地愣了半晌，也不知为何忽然心虚了起来。幸好沉壁见到璎珞倒也不见外，直接站起身迎了上去牵起璎珞一双手，回身向容音问道：“容音姐姐，想来这就是给您做了那条绒毯的小魏姑娘了吧。”容音闻言，还放在毯子上的手不经意地一紧。她没有回答沉壁的话，正色向璎珞道：“这位是回部台吉之女，皇上赐名的沉壁公主，回部使团访京期间就住在富察府上，还不快来见过。”在见到沉壁异域容貌的一刻时，璎珞想起了绣坊近来的生意，心下就已经猜度了七八分她的身份。可此刻令她有些恍惚的，并不是眼前这位美貌少女的身份，而是对方见到自己时过于熟稔的眼神，实在是不像是第一次见的模样。
“奴才魏璎珞叩见沉壁公主。”璎珞忍下一肚子疑问，规规矩矩地行了礼，沉壁将她扶起身，笑道：“沉壁还要在府中打扰容音姐姐多日，你乃姐姐近侍，若总如此多礼可要累坏啦。”璎珞依旧低垂眼眸，微微欠身，恭敬地答道：“公主身份尊贵，奴才不敢僭越。”沉壁又笑道：“想必是初见才甚是拘礼，我也不为难你。不过啊，我可不信你每日在容音姐姐身旁也这么规矩。”沉壁说话时细细瞧着魏璎珞的表情，仍旧未有丝毫表情变化，然而余光扫到了坐在不远处的富察小姐，白皙如玉的面颊倒是不知何时又飞起红晕一片起来。沉壁见到容音如此反应，心下偷笑，又听见容音生怕自己再多说什么似的，连忙对璎珞道：“在绣坊劳碌多日，今日有明玉在你就不必伺候了，回去歇息吧。”璎珞在绣坊没日没夜地赶工，为的就是早几日回到容音身边，谁知刚见到就被她往外推，心中怎么肯。无奈有“生人”在场，无法像是素日里那般哄得容音高兴将自己留下来，只好不甘心地退了下去。而容音望着璎珞离开的背影，才轻轻松了一声气，却又有一种无可奈何的不舍之意攀上心头。
璎珞不情不愿地退出别院，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，自然不肯听话地回房休息。她想着贵客到来，按照平常府里的习惯，容音定然吩咐明玉亲自去小厨房做些点心来招待，又念着多日没见这个和自己斗嘴的冤家，就去净了手来厨房给她搭把手，顺道与她说会儿话，能问问容音这些日子过得怎样也是好的。璎珞顺着后廊往厨房走去，还未到门外，便闻到了刚煮上茶的茶香，再走近一些果然听到明玉在厨房里忙碌的声响。可是待自己刚走进外院，就被人从身后呵住。
“魏璎珞，你站住。”那人声音虽是稚嫩，确是十足的主人派头，璎珞甚至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些许严肃的不快之意。璎珞心道不好，还是立刻换上了一副明媚笑容，缓缓地转过身，向身后之人恭敬地行了礼：“多日不见，三少爷可安好？”傅恒微微蹙着眉，手里握着佩剑，双手一抱，答道：“我好不好，璎珞姑娘应该心中有数。”璎珞一听愈发心虚了起来，望着少年怀中紧握的佩剑，咽了下口水，说道：“少爷在说什么，璎珞不知…”傅恒性格耿直，自小家教严明，心中不屑这般狡辩行径，表情愈发不悦，只上前一步，就唬地璎珞踉跄连退了三步，说道：“我傅恒不打女人，却也听不得你明明和那些人有关系、却这般敢做不敢当！”璎珞乃是一向吃软不吃硬的性格，若是讲起道理来，她虽然自恃能言善辩，却终究理亏不敢太过放肆。谁知傅恒如此态度，加之璎珞回来就被容音“请走”烦闷不已，心下顿时涌上一股邪火，提高了声道：“少爷好一个‘敢做不敢当’。少爷，魏璎珞本就出身市井，与一些江湖人士有所结交再平常不过，请问是违背了大清律的哪一条？倒是您，数月间多次跟踪奴才出了富察府外的行踪，奴才倒是想向您讨个缘由了！”傅恒被噎地一下说不出话，未等开口，又听璎珞接着道：“自然，奴才卑微，您是主子，照理说奴才怎么样主子皆可全权处置。可说到底，奴才并非您富察家的奴才。就算是，奴才也只算是富察小姐的侍女。少爷您光天化日之下尾随您姐姐的贴身侍女，就不怕传出去被人笑话吗？”傅恒原本只想因为遭人暗算一事警告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，却未曾想她这般牙尖齿利，甚至不惜拿出女儿家清白之事与自己辩驳，当真是令傅恒又惊讶又无可奈何。他也毕竟是未经男女之事的少年人，自小除了姐姐和府中的侍女甚少与年轻女子交谈。听到这般言语，不仅不知如何应对，反倒面上窘迫狼狈的模样竟被眼前这个狡猾丫头给瞧了去。傅恒心慌地额头冒了汗，方才气势全然不复，只还撑着一副主人的尊严派头说道：“好男不和女斗，我…我不会与你一般见识。不过你既然身为女子，也休将那女儿清白之事如此儿戏。我身为男子倒是不怕，只是于你不妥…”璎珞见傅恒语气放缓，又是口口声声担忧自己的名声，也无意再与他多在无意义之事上浪费唇舌，垂眸欠了欠身，说道：“少爷，虽然袭击您的人并非奴才所授意，但的确与奴才有关。如果少爷要责罚，奴才绝不喊冤。只是奴才斗胆问一句，少爷为何行那跟踪之事？”傅恒道：“不过几个市井之人，虽然有些腿脚功夫，但我并非奈何不得，我计较的不是这个。至于跟踪之事，是因为这些城隍庙中的人与一桩多年前的谋反案有所牵扯，四阿哥与我多少知道些。此事重大，我原以为你被牵扯其中，不过现在看来你也对此一无所知。不论怎样，你以后不要再与这些人来往，我日后自然不会再为难你。”
璎珞虽然未曾读过什么书，可也知道这谋反乃是诛九族的大罪。她想起北门外城隍庙里的袁春望，整日不是醉酒就是戏弄那些小叫花子为乐，又或是纵容小叫花子们做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。虽然璎珞心中明白，不论当初他出手搭救自己，还是后来帮助自己逼退讷图保，这个土皇帝必然有着自己尚未得知的背景与不畏皇亲贵胄的底气，可是她却从没有将自己这个拜过把子的“义兄”与谋逆的大罪联系起来。所以那时听了傅恒一番言论震惊不已，久久无法回过神。
这一日到晚膳，沉壁都找尽借口与容音在一处，明玉脱不开身一直伺候在侧。直到入夜前，璎珞才寻得机会央求明玉与自己换班值夜。若在平日，明玉原本绝不肯给璎珞这个马屁精单独接近自家小姐的机会。可是今天白天里她对自己不仅殷勤异常、在小厨房里给自己打下手格外卖力，还想到明天就是尔晴给父亲送葬回来的日子，自己还是想为她将卧房床铺好好收拾一些才好。一想到尔晴去时只想着给父亲探病，谁料到却是送了最后一程，明玉不知是否是一件好事，不过她的确为这个待自己如同妹妹一般的人而难过着，自然也没了与魏璎珞斗嘴的心思。好在往日自家小姐从不在意这些轮班之事，所以最终也就由着魏璎珞去了。
明玉伺候了容音梳洗后璎珞便来替她，容音见到璎珞先是一愣，但一瞧她与明玉之间交换过眼神，心下顿时就明白了怎样的一回事。
容音身着寝衣坐在铜镜前，璎珞自然地拿起案上的篦子，轻声道：“小姐，时辰尚早，奴才给您篦会儿头，夜里睡得也安稳些。”容音并未作答，正坐着对镜中之人轻点了点头算作默允。璎珞将面前一捧乌黑微凉的长发轻轻拢起在容音身后，竹篦在她手里细心更甚于刺绣时的针线，生怕一时手轻了或是力重了。每一次动作皆小心翼翼，却是这多么日子以来最令她心满意足的时刻。
二人就这般无话了许久，终于还是容音先打破了沉默：“我知道，你有话想问我对不对？”璎珞手上的动作顿了顿，但很快又继续动作，说道：“奴才并没有什么话。只是多日不见您，心中很是惦念，如今早早回来见小姐一切安好，奴才便也放心了。”容音轻叹了一声，站起身回到榻上，璎珞便也如同往常那样熟练地为容音掖好被子，淡淡说道：“小姐困了便早些歇息吧，奴才这就去外面守着。”容音见璎珞作势要走，忙扯住她的袖子，说道：“眼见着快要入冬，外间冷的很，就留在这里吧。”璎珞听得此话正中下怀，哪里不肯，只是明着不说罢了。容音见她眼中堆满的笑意，才知着了她的道，又羞又气地红了脸。可多日不见，自己的确一直惦念她，想她素日在身旁的无微不至，与明玉斗嘴时的小孩般天真热闹。她离开不过短短几日，富察小姐自己也为自己对这个侍女的依赖而感到不可思议。
容音见璎珞偎在床榻旁，似乎是比往日距离自己更近了些，不然自己怎么觉得轻轻侧头便能与她四目相对，一抬手便可以摸到她的头发，甚至还能感觉到她有条不紊的气息如清风扑在自己的面上…想起素日里，璎珞向来在无人在侧时就喜欢这般毫无避讳地直直瞧着自己。哪怕被容音找借口“训斥”了多回，无奈这胆大的丫头总是屡教不改，时间一久容音也无可奈何随她去了。可此时此刻，容音心中不解，她的目光为何莫名也在魏璎珞的身上悄然生了根，仿佛一旦触及，便被一种力量牵引着再难移开。
不论初见还是那混沌一梦过后，容音对这个仿佛突然闯入自己生活的丫头愈发觉得亲近，如同前世有缘一般无法言喻。然而现在她眼中的璎珞，却似乎有些不同了，或许是连前世都不曾有过的感觉。容音通晓满汉，自小饱读诗书，却无法用任何一种文字来描绘这般陌生又奇妙的心思。方才见那丫头面上淡淡地转身要走，容音心中骤紧一团；直到她要留下来时，心口如同暖流徜徉而过，还带着一丝羞怯；眼下璎珞与自己这样咫尺距离，自己的目光融化进她柔情真挚的眼眸，胸腔里又像是在静谧的夜晚里陡然燃起了烈火，灼热的感觉令容音不论是身体还是面颊都滚烫了起来。容音觉得自己一定是生病了，又或者被这个坏丫头给带坏了，导致这几日甚至都无心思招待府中的贵客。她想来想去，哪怕根本不能说服亲自准允假的自己，可容音还是暗自决定，这一切都怪魏璎珞好好地为何突然回绣坊，才使得自己这般失了分寸心神难安。说罢，气闷地翻身仰面朝上，又扯了被子遮住了自己的脸。
璎珞自然不知容音心事，只道是自己方才那般瞧又让小姐“生气”了，便起身把容音的被子往下扯。“小姐，这样会憋坏的。您着恼奴才不要紧，可别弄坏自己身体啊。”谁知这一回容音像是真的赌了气，手里力气不放丝毫，璎珞也不好强硬，只好又轻笑声哄着容音几句，可还是不见容音松手，只得故意打趣她道：“别看小姐是堂堂富察府的主人，既能马上纵横，又能识文断字，可小姐有时候可真是孩子气呢。”容音一听，脑袋从被子里钻出了来，气的她伸手便又想要去拍她脑门。谁料璎珞太过熟悉容音的一言一行和每一个细微的习惯，她根本不躲，抬手便抓住容音的手掌。容音一惊，下一刻却见璎珞双手捧着自己的手掌缓缓地靠近唇边，听她道：“天气凉的厉害，冻坏了小姐纤纤玉手呀，奴才可心疼呢。奴才还是给你焐着吧…”说罢，便朝着容音的掌心轻轻呵了一口气，气息在手心滚过又酥又麻，却让容音全身打了一个战，一阵强烈的头晕目眩令容音几乎昏厥过去...
许久之后回过神来，容音断定自己一定是出了什么差错，也太失了体统，猛然抽回了自己的手，翻身只留下背影，冷声说道：“魏璎珞，你再敢如此放肆就别在这里了！出去！”璎珞手中骤然一空，听到容音的话后心了冷了下来。璎珞向来机敏，她分得清容音语气中的细微情绪。虽然不知原因为何，可这一回她自知容音是真的动了气。璎珞一面懊恼自己的鲁莽，一面又担心容音气坏了身体，两下为难之下只好起身退了下去守在外间听候差遣。
“璎珞。”璎珞听到容音唤自己，双眸一亮，心下还以为获得一丝转机，谁知容音并未回过身看向自己，而是说道：“晚膳的时候，沉壁公主想在府中住着的时日有个熟知京城的人跟随，向我讨了你去，我已应了。加之明日尔晴就回来，我这里不缺人，所以明日你就去公主那里吧，我这里不需你伺候了。”
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
1.少女容音写起来真有趣。
2.我可真是个非常清水的作者呀（X）。
3.不是故意拖更，这几个月累飞了才有时间坐下来码字QAQ